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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鼠國.太子之死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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樹影寒紗,平江雁,西風何限。

春盡時,歸不得,舊事撓心門,前事不消恨。

我懶懶躺於榕樹巨桿上,沙沙夏林隨風搖曳,好不自在。

為了天衣無縫的遮掩自己,我穿上深棕色道服,如變色龍般隱匿於這樹幹之間。

不遠處,恒席立於林中唯一一塊兒空地之上,雪狐皮毛做成的大氅披於身後,紫巾將散著的頭發整齊豎起,倒像個真正的少年了。我不滿,他這樣正式而好看的打扮,就很少穿給我看。想是哪家姑娘或公子能讓他這副模樣出來相見,著實佩服。

榕樹枝托起了我整個身子和思緒,瞥見遠處即將潛下碧空的紅日,難得的讓人安閑。細弱微風,我也聽得入耳。

“真好看。果然像個翩翩公子了。”我向遠處的恒席讚嘆道。

更遠處,一紅衣女子款款而來,臉上有著青藤之印。這個我懂,她一定在做人時喝過梵燃的血才會留下這種印記,她是個半妖。我若是曾經也飲下梵燃之血,想必,那臉也同她一樣。

女子胸前抱著的楠竹木盒,是鼠國用來裝王室骨灰之物,我想,女子這樣抱著,一定與鼠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系。

而我,剛好在半年前滅了鼠國的一個男子。其實,並非故意,只因他要保護一個挖人心的女子。

師傅說過,妖邪之物,最是惡毒,取心者,一定當誅。

“我聽說你要來,很是驚訝,想,他一定是出事了。”恒席之語,婉轉溫柔,令我驚奇。

女子微微拭淚,“我本和他好好的,並未想過,他會因救妹而死。也未想到,他死前,竟不想想我。”

恒席上前輕抱住女子,只是柔柔拍其背部,並不言語。

“我不想將他留在鼠國,他屬於我,不屬於那裏。”女子將頭埋在恒席胸前,輕輕抽泣。

恒席依舊輕輕安慰,不打擾她的悲傷。

如此美景,甜蜜沁人。我本想多看一番的,卻巧於日落遮擋,無法確切關註目標,反而傷了眼睛。想到此時,我已經抱著樹幹準備翻身逃離。

悠悠淒寒香飄來,那是記憶中某人最愛的香氣。

不遠處,恒席身後,梵燃悄然立於一旁。

而我,猴子般掛於樹上尷尬至極,既不敢妄動,又不忍逃離。兩年未見,他如此之好,讓我心傷。

師傅說,鬼君最是無情。

看看一身華妝,滿面春色的梵燃,我想,師傅是對的,他不曾想過我,都不曾為我消瘦一分。

再摸摸自己越來越尖的下巴,我只能獨自感嘆了。

記得羅羽師兄曾勸誡過,“世間,最不可琢磨的就是女人之心,而最執著的又是女人之心。而男人心,是善變的種類,看看即可,別太認真。”

我也只是惆悵於離情,想想和他從未開始,怎說結束。

“太子。”恒席拉了女子跪下。

“起吧。”梵燃上前單單扶起女子,看著她手中的楠竹盒子,搖頭嘆息,“洛平姑娘手中的可是鼠國太子暮遼的骨灰。”

叫洛平的女子抹淚點頭,另一只手死命的握著盒子,滿心的仇恨都堆積在了那一刻。

“可惜了。”梵燃滿腔惋惜之意,“暮遼的魂魄並未去到地府,想是,已被鎮妖之人打的魂飛魄散,獨留了這空殼子給你。姑娘來此尋他,也是徒勞之舉。”

“太子,暮遼被何人所殺。”恒席問出之際,洛平露出了期許神色,想是,也不知殺暮遼之人是誰。

梵燃想了想,道:“本君不敢妄自揣測,只是那人身上定有乾鏡的靈魄之力,才會殺得了暮遼,所以,她必是接觸過乾鏡之人。世人只知乾鏡在恒席手中,卻不知,他鏡子上缺的那一角已經被呂憶道士幻化成人形,隨道士修行至今日,名喚羅羽。”

我心頭一驚,羅羽師兄他難道想將責任推到師兄亦或是師傅頭上

“是他殺了我的暮遼”洛平面色猙獰,道道青藤印記隨著表情的抽搐肆意晃動,像是被貓爪抓過的舊痕,恐怖而清晰。

“不對。”恒席否認道,“乾鏡是上古神器,他們雖是半仙,卻很難吸收它的靈魄之力,而呂憶道士門下弟子,只有一人肩頭印著青釵,最易吸收此力。難道”恒席猜到之際,卻閉了嘴,不敢繼續講下去。

我捂著心臟不敢出氣,梵燃原來將火燒到了我的身上,他是故意提點恒席和洛平的。

梵燃為何如此

我驚得再也講不出話,他原來這麽希望我死,希望我這個有青釵的人死,這樣,他手中換命使者的對手就沒有了吧。

就在我傷心之際,突然覺得頭頂有東西在動,擡頭看去,一只山雀悠然自得的落在了我的頭頂。本是怕自己躲在樹上暴露了,我才在頭頂處放了個鳥窩的,結果這身易容真的太過真實,連這笨鳥兒都將我認作了樹枝,準備在我頭上棲息了。

還沒來得及生氣,另一只山雀也加入其中,又和窩裏山雀逗趣大鬧,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。心中是陣陣哀鳴,頭頂是細細啼鳴,我那亂的快和鳥窩融為一體的頭發已經要炸開。手中一個沒抓穩,落在了下一個樹枝上,驚得兩只纏綿中的山雀陣陣叫喚。

唯一的效果是吸引了那三人的目光。

我扶著腰趴在樹枝上,層層酸痛讓我有些吃不消,準備扭動一下身體時,又一個踉蹌滑了下去,眼看要從高枝上摔個重度殘疾,我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半輩子的種種不幸,一個個片段劃過眼前,我搖頭感嘆。

突然察覺,我在空中降落的時間過久,腰間仿佛也有一軟物支撐,睜眼看時,梵燃俊朗而寒冷的面色映入眼底。

我跟了他那麽久,這樣近的距離是第一次。原來,妖的皮膚也可以這麽好,一定有好好保養。看這眼睫毛,比我的長出一倍有餘,讓人好生羨慕。再看看這唇色,真美啊,怪不得沒人肯跟我相親,原來,我連個男子也不如。

轉念一想,不如眼前的美男子,也沒什麽。畢竟,世界上長得好的占少數,我們這些大眾臉反而頗多,有立足感。

“可看夠了”大約被他解救了許久後,我才發覺已經落了地,自己正恬不知恥的抱著他,往他臉上湊。

“還沒有。”然後,更恬不知恥的說了真話。察覺他環著我腰間的手已開始松開,就退步道:“謝,謝謝。”

等腦子清醒過來,我終於意識到,我們早已不是一夥兒了。

“以後小心些。”他倒是很瀟灑的叮囑了一句,然後轉身要走。

見我沒像以前一樣及時挽留,他頓了那麽一刻,扭頭看向我。良久,不曾言語,目光依然溫柔,像他看所有人時的神色。我卻知道,這神情的厲害之處,刀刀不見血,還深覺溫柔。

“性子跟以前有些不同了。雖然還是淘氣,卻穩了許多。這些年可受委屈了”他似是以前關心下屬一般,開始問我些生活之事。

遠處,扶桑菊花團朵朵,夏風柔柔拂過,搖曳中帶了些涼薄之意。我頓覺寒冷,手不禁往絲紗袖中藏了些,覺得依然寒冷。

“剛才可都聽到了”這男子的聲音真好聽,是我做夢都想聽到的。

依稀記得,羅羽被派去抓恒席時,我求他,別傷了他,抓著就行。聽說梵燃救了他,師傅又從梵燃手中救了羅羽。而羅羽在我面前講起那一場大戰時,對梵燃是句句誇讚。他的秋禪功如何厲害,他手中的白鶴梨花扇如何神奇,每每提起他的名字,我就心頭一震,原來這就是相思。

卻不明白,你是相思人,他無相思意這個理。

“聽到了。”我極不舒服地回了句。

“這樣啊......”他極平淡地應了句。目光微微撇向我,似是笑了一下。

良久,兩人都不言語。

我這耐不住的性子,如何適應這樣的場景,於是緩緩後退準備抽身離去。又想到了什麽,頓下腳,直直盯住了他,“你到底是想我死了,還是活著”

“活著。”他毫不猶豫地答上來。

倒是將難題丟給了我,若是想我活著,剛才告訴恒席和洛平的話是幾層意思若是想我死,剛才救我又是為何梵燃是腹黑之人,深不可測啊。

“那,那就好,那我先走了。”我穩了穩情緒,並不打算長留。

“肩膀疼嗎”梵燃拉住我,毫不避諱地扯下了我肩上的兩層絲紗衣棉。被毀的青釵印記裹著未清理的血痕顯得觸目驚心。

見此情景,我慌忙躲閃,未愈合的傷口牽出陣陣劇痛。

兩年了,青釵印記似是生氣了一般,終是不肯愈合,又不肯離開我,就這樣,日日年年的流血、愈合、再撕裂。我將掉落地上的止血止痛藥包拾起,暗紅的血跡已經將雅白的布料染成煙霞色。

“我以前竟然不知,它是活著的,寄生在我身體裏。”我將藥包重新按在肩頭上,再輕輕合上衣服,“我想放棄它。結果,它竟然報覆了我兩年。”

“我幫你治好。”梵燃伸手又要觸碰我的肩部,被我再次躲開。他執著的上前拉住我,由於太過用力,肩頭青釵又裂開了些。我咬緊牙關,不想他看到自己的懦弱,比起這些年心裏的痛楚,肩頭根本不算什麽,是我最容易忽略的痛感。

他冰冷的手拂過我的肩頭,所碰之處絲絲涼意。

“這孩子,這麽多年了,還是這樣調皮。”梵燃自言自語著,似是對我說,又不像是對我說。他只是盯著我的肩頭,滿眼的憐愛之意,不久後,悠悠道:“我們是有多久沒說過話了三百年還是,更久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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